忏悔。
我请求,忏悔。
(资料图)
忏悔我的罪孽,忏悔我的背叛。
可以么?
向我并不信仰的神明。
忏悔。
“……当然。”
西风骑士团,是人性的,是明智的,是慷慨的。
对于罪恶之人的合理请求,应当满足。
虽不知道他如何得知蒙德历史上已然被封存良久的旧习,但既然他提出了。
那便是了。
琴望向他。
他仿佛真的认罪了。
仿佛。
他毕竟无罪,有什么好认的。
但此刻他的眼中是单纯的释然。
他甚至在笑。
明明往后的日子可能都是在黑暗中的挣扎和苦痛,他却突然笑了出来。
一切反抗和申诉在某一刻突然消弭,他似乎是想到了些什么,突然接受了命运对他的嘲弄。
“我会安排……”
“安排谁,你知道的,对吗,琴团长?”
自己当然知道。
就像自己知道他为何会直截的认罪一样。
他看向自己眼神里的澄澈里,分明有了一丝哀求了。
“好。”
“我会安排蒙德最好的修女,对你进行洗礼。”
他成全了自己,成全了蒙德。
他最后的愿望。
是……
再见她一面。
……
……
“芭芭拉小姐。”
“我想,你应当记录下他的忏悔和认罪,这样方便我们对民众舆论的压制。”
“记住,保护好你自己。”
“按照传统,应当有一名骑士同你随行,但既然你严词拒绝,我们也不好强求。”
“记住,你始终是蒙德的修女。”
“愿风神庇佑你。”
敬了个礼,顶着头盔的西风骑士离去。
阴暗的礼拜室和光鲜美貌的修女丝毫不相称。
毕竟是临时启用的。
芭芭拉几乎要将门望穿。
两手空空。
她没有带任何忏悔或祈祷所需要的器具,亦没有携上记录能证明他罪证的纸笔。
她知道他需要什么。
所以她只身到来。
该,敲敲门么?
……呵。
真,可笑啊。
是自己在探访亲密无间的心上人时需要敲门比较可笑,还是自己作为给予临终关怀的修女要向邪恶的罪犯致意比较奇怪呢?
她的指尖触在门上。
历史的风尘浓厚,让她有些失意。
推开门,似乎是件需要无上勇气的事。
缓缓打开。
空间并不大,甚至说有些拥挤而封闭。
感觉空气都不甚流通。
至少芭芭拉一进来,便感到一阵窒息感涌上头脑。
里面没什么布置。
堪堪能坐的台子,和面前遮笼的幕布。
铁栏阻隔了很多。
它本用来保护修女遭受罪犯的袭击。
但如今。
冰冷又隔绝了些什么?
她坐下。
空气很粘稠。
黏腻地让人有些恶心。
她不知该不该开口。
好在幕布后面的罪徒已经等待良久,且集中精神等待着。
“芭芭拉,是你么。”
熟悉的语调和声音。
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不堪。
他很平静。
哪怕他被困于囹圄,受尽折磨。
他的声音仍然清明。
“空,我来了。”
不对,这不对。
这没按流程来。
修女,你应当问。
请问这位先生,您想忏悔些什么?
我悉数聆听。
“啊……”
“看来琴还是很守信用的。”
“能再听一听你的声音……”
你甚至听不出什么失意。
你完全不能想象这略带轻松的言语是由一位饱经折磨的少年道出。
仿佛……
仿佛他什么都不在乎了。
“空,你还好吗,他们……他们有没有对你做什么?”
“……就算做了什么,又能怎么样呢。”
芭芭拉止了言语。
自己,的确什么都做不到。
自己……
自己对他所遭受,所要面对的一切,无能为力。
嗓子口仿佛堵噎了什么。
此刻。
芭芭拉多想听到他的责备,他的愤怒,他的指责。
他要能对自己恶言相向,该多好。
但无论是自己的记忆中,还是他与自己相爱的过程里。
他甚至都没和自己说过什么重话。
他说——
他哪舍得啊。
隔着这片幕布,芭芭拉不能看到他的神情,不能眼见他的行径。
只有那毫无波澜的声音。
“芭芭拉?”
“……我在,空。”
“空,可以把手,给我吗……”
铁栏只留下了一个小小空位,供幕布两侧交互。
芭芭拉主动把手伸去。
上方铁栏点点积攒的灰尘散落,
并没有回应。
手指轻巧颤动着,索取着。
情侣之间,仅仅是牵手也是甜蜜而幸福的。
“芭芭拉,对不起……”
“我现在,手很脏……,身子,也很脏……”
“对不起……”
“空……我不在乎,我只是想碰碰你……”
脏么……
监狱里,风尘中……
确实会脏的吧……
他很爱干净的。
因为自己爱干净。
他总是顺从自己。
幕布那边的人似乎踌躇了许久。
随后。
芭芭拉能感到一阵……
湿润?
在这么一片干燥而尘土飞扬的地方?
水……?
不……
太稠,太滑……
是……
是血……
空的……血?
从事修女多年,精通治疗的芭芭拉几乎瞬间就明悉了空此刻地处境。
难以置信与恐惧迫使她抽回了手来确认。
铁锈般的腥味。
已然失了血色,肮脏而龌龊。
不知在封闭的空间内安置了多久。
瞳孔因恐惧无限放大。
芭芭拉突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些什么。
干净的另一只手瞬间伸去,企图挽回些什么。
但……
但什么都没触到。
“空,空?”
“把手给我,空!”
他,他一定生气了……
自己刚才……
松手了……
“算了,芭芭拉……我找不到一处干净的地方了……”
“他们对你做了什么,空!”
为什么会有那种成色的血液!
他们……
他们对他……
手臂尽力地往里探伸,仿佛触及着绝望的深渊。
一无所获。
芭芭拉的一颗心忐忑不安。
在自己爱人最需要抚慰的时候,自己,抽手而去了……
该死该死该死!
“空,把手给我,好吗……求你……”
自己几乎要听到那咛咛的哭咽了……
他什么都不畏惧,也从不堕泪……
除非……
除非自己,不爱他……
“亲爱的,求你……”
“我们,在风神像下约定过的……会永远爱着彼此的……”
“把手给我,好吗……”
是什么打动了他呢?
是那熟悉的爱称,还是想起自家女友对风神的虔诚信仰呢?
触感再一次附着上来。
那边只是想指尖轻触,但芭芭拉直接一把将整个手掌挽过。
指背的烂疮和掌心的灼痕在这位修女的心上划过了狠狠的一道疤。
剧烈的呼吸从幕布后传来。
伴随着锁链的拖拽声。
“空,别怕,别怕……”
“我在……”
他,一定很害怕吧,被这样对待,被如此折磨……
自己,却,什么都做不到……
他一定,会恨自己吧……
他……
“我不怕,芭芭拉……”
“我什么,都不怕,我都习惯了……”
“我唯一畏惧的,就是,死前,见不到你一面了……”
“幸好啊……”
“幸好。”
“如今,见到你啦,听到你的声音了,我已经没什么念想啦……”
“就,不让你和琴难做了,你们代表着蒙德,不是么……”
“不!空,你不能死……只有风神才代表蒙德!”
蒙德人,想让空去死么……
可自己,绝不可能答应。
“风神,么……”
“他,也不愿意救我吧……”
“究竟是谁在掣肘谁呢……”
一阵释然的喘息。
芭芭拉能感到本和自己紧握的手指慢慢地失了气力。
一点点瘫软。
“空……”
“空,我会救你的!”
“这里年久失修,肯定很不结实了,只要我们一起——”
这里的一切,包括幕布后的那位少年,全都在摇摇欲坠!
芭芭拉从未用过自己的能力来毁坏些什么。
但现在,她下定了决心。
激荡的水元素正准备洗涤这间屋。
“芭芭拉,不行。”
又被握紧。
芭芭拉一怔。
“救了我,先不说能不能成功,你们,谁都不会好过的……”
“如今,让我安安静静或者声势浩大的死去,是全蒙德的意志吧……”
“蒙德的,也就是,风神,巴巴托斯的意志……”
“你不该,违背自己的信仰,也不该,背叛蒙德……”
自己,不过浮尘。
空想的很明白。
或许外界究竟如何在想自己并不知晓,但那些人对自己身躯每一寸的所作所为都在把自己推向深渊。
自己承受了那么久酷刑和逼供,却抵挡不了想见她一面的心思。
最后的认罪,不过是为了会一终面的筹码罢了。
够了,够了。
让她,继续在蒙德盛开吧……
自己,再恨这个世界……
又怎么舍得,去恨,属于蒙德的她呢……
“空,我不答应!”
“蒙德,风神……我不在乎!他们算什么啊,我不在乎!我只要你活着,空!”
“不行!”
他松了手。
他第一次对自己这般语气。
“别……”
“别背叛自己的信仰。”
“最忠诚的修女。”
“我不过一介旅者。”
我只不过,走过了一个不爱我的世界罢了。
就当我咎由自取吧。
“芭芭拉……”
“看到你旁边的铃铛了么?”
“看到了……怎么了?”
台上的铃铛蒙上了层层厚实的尘灰,已然看不太出形状。
“请奏响它,为我祈祷吧。”
请为我。
鸣钟……?
芭芭拉听着空近乎恳求的语气。
颤颤巍巍地摸上那铃铛。
并不清脆。
甚是。
刺耳。
“修女小姐!”
大门被轰然踹开。
持枪拎戟的卫士瞬息间赶来。
年轻的修女不知道响铃意味着什么。
罪犯始终是需要防卫的。
“你们——!”
“修女小姐,请跟我们离开!”
虽然里面并未有预想的情景,但守卫属于蒙德的,最纯洁的修女的安全始终是首要任务。
枪尖对准了幕布。
滑稽中带了一分悲情。
防备的究竟是什么呢?
他倘若真想毁了蒙德,也不会伤了她的呀。
面目上唯有惊怖。
芭芭拉只能伸出手。
到最后,也没有再见他一面。
身子被架起,一点点向明媚而柔和的阳光挪去。
远离黑暗,远离尘灰。
远离罪恶,远离苦痛。
或许我们终究只能是殊途?
哪怕……
你不情,我不愿。
我的祈祷为世人而奏,我的嚎哭,又有谁会聆听?
谁?
谁。
谁……
……
……
神明在聆听。
夜幕啊。
每个人的夜幕都是不一样的色彩。
你能从那片黑暗中品出如何的美好呢?
还是它只向你展示了无边的黑暗。
微缩的风神像被芭芭拉握紧在手里。
棱角分明。
神明,神明。
蒙德的神明。
我听闻你的故事,我铭记你的传说。
我为你祈愿,我为你传颂。
我是你最虔诚的信徒。
我传播最高尚的信仰。
我……
我得到了什么……
我得到了什么!
我是修女。
曾经是!
掷那神像于地!
死,也要和他死在一起!
不能让他死在蒙德,这里不配葬他!
芭芭拉的泪溢在月光里。
窗口是飘悠的风声。
“你抛弃了你的信仰?”
轻佻的声音里带了份无奈。
芭芭拉扭头看去。
窗口。
是,那个……
酒鬼……
“你……”
“是啊,我抛弃了。”
“现在,我和你一样了。”
将经文烧尽吧。
自己该念诵的,只该是他的名字。
窗口的少年苦笑一番。
随后又释然。
“啊……”
“也是。”
“风神不过一个自大又胆小的家伙。”
“他什么都不明白,除了藏在暗处躲避他人的祈祷什么都做不到。”
“因为他也分不清。”
从窗口跳下,走到那碎裂的风神像旁。
“或许,他也想了很久吧。”
“他所需要的,究竟是什么。”
“或许所谓蒙德,是他心头最深的一块血肉。”
“但他忘了……”
“他的心,是谁赋予的。”
“友人呐……还是说,要换个名词?”
“失去,又一次失去……”
“或许,他早该想通了。”
他转头。
望向这个自己曾经颇欣赏也颇无颜面见的修女。
正撇清与自己的关系。
她此刻的决意比她往昔的祈祷来的更要强烈。
“你……”
“你究竟要干什么……”
“嘘……”
“想救他吗?”
少年没有看向修女。
风神像的碎屑被风流轻轻抬起。
修复天空之琴的技艺再一次显现。
“想!”
“你,你能救他?”
“我们,我们两个的话……”
自己曾经是如何厌恶他。
嗜酒如命,不合规章。
特别是,尤其不尊重自己的信仰,蒙德的信仰。
但此刻的他——
却宛若神明。
“救与不救,从来都不是能不能的问题。”
“是……肯不肯的问题。”
“修女小姐。”
“倘若空能获救,你会重拾你的信仰么?”
温迪从容。
从决定起的那一刻开始。
自己就了无负担了。
看向这位与自己一番心意的少女。
她向来虔诚,不是么?
“信仰么……”
“我的信仰是什么……一点都不重要。”
“重要的是,我想,拉着他的手。”
“一起祈祷。”
是呵。
当自己能与他一起共度日夜。
我的信仰是什么,究竟重要么?
“是么。”
“那就好。”
少年勾起嘴角。
似乎满意着什么。
似乎庆幸着什么。
似乎——
似乎,有风声。
芭芭拉突然感到有一个瞬间。
自己,什么都听不见。
寂静?
不。
是太过喧闹!
少年的辫角高亮!
发丝飞扬。
他轻轻抬手。
整个蒙德的风都在向上涌流!
他睁着目。
世间最纯粹的风于他身上四散而泄。
残暴地冲向每一片夜色。
北风呼啸。
龙鸣高昂!
狼吼沉沉!
莫敢不回应。
他在愤怒。
盘旋于九天之上。
风如何见证了旅者的苦痛。
就将如何携着那份恨意来报复。
风会目睹,风会记忆。
风来伸张正义!
他踩着风。
将一切踏在脚底。
房屋,风车,高塔?
太低!
全都太低!
我自于天空蔑视!
携着风暴而来的巨龙环绕在身旁。
伏首待命。
镌刻着伤痕的孤狼向天高呼。
吞食月色。
他看着涌出的人群。
看着熟悉的面庞。
听着又是一阵接一阵的祷声。
听厌了,听烦了!
把他,还回来!
把自己的友人,自己失去的,自己在乎的,还回来!
我是神明。
也不止是神明!
温迪看着努力攀上龙颈的芭芭拉。
心头闪过一抹异色。
“这次……”
“我对蒙德,和我自己失望。”
“去吧,我曾经最忠诚的信徒。”
“去,接他回来。”
接他回来!
咬碎屋顶,碾碎铁栏!
永别了,牢笼!
他正进行着一如往日的夜不能寐。
却突然发现光亮照进了这间窗户都没有的屋子。
他带着已经分辨不清颜色的眼睛抬头看。
夜景,好美。
有人,向自己伸手。
干净的,洁白的一只手。
他想回应。
但锁链太沉,手臂无力。
他只能抬头。
口中喃喃。
为我。
祈祷吧。
为我——
祈祷吧。
最近真的老忙了,对不起大家。
学校事特别多。
文科就是麻烦。
还有三篇番外就可以开新篇啦。